繁雾重

希望能得一笔钱,让生活不至于陷入困顿,即使一直这样颓唐消沉也能平静安稳的过下去。不过,果然是很难的罢。

梦影

自深色的梦境醒来,趁视野上若有若无的虚影还未全然消散,汤尔抓起事先放在床头柜的纸笔画下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又无师自通附上一副简笔画,方才抹了抹额头泌出的细密汗珠一下瘫倒在床。
今天的穹顶也是镜面般光滑,透着微微的乳白亮光,让这片城市的倒影显得温暖光辉;可是空气仍是冬日的湿冷,活动时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寒气呲呲地往衣服里钻,叫人受不住。汤尔推开原本的所有预定,一个个打电话过去告饶道歉,最后也厌了扔开手机再不顾及;他拿起那张变得不太一样的纸,上面分明的字似乎变成了莫名的符号难以参详——至于一边的拙劣画作,只能从杂乱线条中分辨阴郁黯淡的情感,再就没有头绪了。
“我终究没有才能么,还是这样子。”喃喃自语着,汤尔随意准备好出去的行头,带上这次的结果,穿过热闹喧嚣的街道人流到了冷寂的海边沙滩;这儿也是他妹妹最后驻留的地方。
海浪拍打着岸边,冲刷起泡沫一边消散一边堆积在沙滩;本来寒冷的季节,又是用作那些仪式的地点,理所应当的空无一人。
神之子在睡梦中编织了这个世界,这是祂的摇篮,祂的襁褓,祂旅程的第一站。即使是一开始便存在的事物,人们还是察觉到了身边的怪异和不协,而多少窥见这一切的本质。
或许还有一个作为这个世界蓝本、真实的世界存在?打消掉心里无稽或者说没有意义的念头,汤尔用耳塞堵住耳朵、闭上眼屏住呼吸,用无可名状的方式解读咏念着自梦中获得的启示。一个异样的物事从他内心深处浮出,可还未来得及欣喜,这些超体验便臆想般消散了。唯一可以作证刚才一切并非幻觉的,只是正上方的天穹上被扭曲的影像——相同的沙滩上那团被不知名的力量炸开的模糊血肉。
明知没有异样,汤尔还是不放心的检查了自己身体没有什么变化,又等待穹顶上的血腥镜影渐渐恢复原样,才安心的继续其他。
汤尔的妹妹与他有着同样的特质,而又更加优秀,足以从混沌乖离的睡梦深处提炼出足以被解开的谜语,不像汤尔仿佛只是全然的梦呓,连自己都无法看清。自然,这样非同一般的能力被人们按着历来的传统给予相应的地位与对待,虽然心里挂念兄妹仍渐渐疏远,只在那些特别的日子能够相见——毕竟小孩子能做到的也只有那么丁点儿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汤尔还是回忆起了和妹妹最后的那几次见面:愈往后妹妹那张已经显出俏丽颜色的小脸便愈是忧郁,虽然每次都露出十分欢喜的表情一起嬉闹交谈着,眉间却藏不住的那时的汤尔还尚不能理解的渐渐沉重思虑。
你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么,我帮你找爸爸妈妈告状。倒数第二次相见时,妹妹已经现出明显憔悴的神色,小小的人儿像背负着不符合年龄的重量而越让人觉得可怜关惜;看到汤尔捏着拳头愤愤不平的样子,妹妹稍稍惊讶,又看到什么好笑的似的久违的轻轻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虚弱的身子呛着咳嗽起来才在汤尔手足无措的安抚中停下。“祂的梦要醒了。”突兀地妹妹在匀好气后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忘掉一般宽解这里人对她很好,也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然后是惯例的玩耍,告别……
再一次相见时妹妹终于消掉了缠绕不去的忧愁,安静的、安详的躺在特别制作的玻璃棺里,嘴角带着安宁的笑意似在向这个世界告别。出离的汤尔并不觉得特别悲伤,或许是那时还不理解什么叫死亡,也或许心底哪一处早就料到这一天,因他们终究是彼此最近的兄妹……只是从那时起,汤尔觉得这一切包括自己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只不过终于揭开了一层画布。
父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年幼的汤尔解释:什么她是特别的所以不得不送到那里,什么因为窥见了外面的东西所以渐渐坏掉,什么这样也是无可奈何一直不在一起也没那么伤心……当时汤尔虽然记住却没有试着去理解这些话,只是心里满是愤怒和错愕,叫喊着“为什么把妹妹关在里面”“把妹妹还给我”大闹着,终于被母亲狠狠抽了一巴掌倒在地痛极了安静下来,哽咽的哭着。
扇了扇手,像是能驱散糟糕的回忆一样,汤尔回过神注视眼前这片大海;也是在这里母亲牵着他的手一起看那些穿着怪异衣服的人绕着妹妹一边唱一边跳,最后把妹妹连着玻璃棺送进了大海。而今他终于理解了其中的缘由和意义,却仍然不能理解为何再见不到妹妹。
站了许久身子有些酸痛,汤尔正打算回去,莫名起念掏出这次结果的纸张,原本毫无头绪的记录在脑海组成一个意思:神的孩子快要从睡梦里醒来了,而这一切,这梦中的一切都将要破灭。
一根透明的、带着微微荧光的细长鞭毛不知从何处伸出,汤尔面前活物一样漂浮于空气中灵活优雅的游曳着,移动目光看到它的尾端正连在他的左手背仍然完好的皮肤上。心里涌动的想法未来得及明晰,这仿佛不属于现实的物事就忽然溃散溶进空气中消失了。
“这样啊。”明明是未知甚至不详的事态,汤尔心底某处却莫名觉得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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